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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61 章 幻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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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二人一並出了帳。恰是黎明破曉的時候,阿追擡眸望去,一輪剛灑出金黃的圓盤夾在東邊不遠處的兩山間,那金色太耀眼,照得她雙眼一時緩不過來,反襯得被攏在光芒中的人只剩了個黑色的輪廓。

是以她瞇著眼好生辨了辨,才認出那馬背上的黑影是雁逸,微一頷首:“上將軍。”

雁逸下了馬,向戚王見過禮後便看向她,卻是有那麽一會兒並未說話,直教她有點疑惑:“將軍?”

雁逸遂舒了口氣,側身一引:“烏村的人,除卻年紀大得走不了的,都在此了。”

阿追舉目看過去,方註意到軍營外停了數量馬車,許多尋常百姓模樣的人正互相攙扶著下車。她道了聲“我先去見見他們”便朝那邊去了,戚王打量了雁逸一會兒:“你原有什麽話想跟她說?”

“嗯?”雁逸的視線從阿追的背影上移回來,搖頭,“沒有,臣只是……”他語中稍稍一滯,“這一路下來,覺得這幫人都非凡類。臣不知找他們幫忙是否明智,想再問一問國巫。”

“哦。”戚王釋然,笑睇了她一眼,緩緩道,“這是你我都不懂的事,聽她的最好。旁的擔憂再多,也是庸人自擾。”

雁逸抱拳應了聲“是”,二人便被那邊有些震耳的“國巫萬安”拉開了目光。定睛便見那一列馬車前,剛下來的烏村眾人在她面前跪成了一大排,她迎風站在那裏,裙擺被風揚了個瀟灑的弧度,又有更遠處的延綿山脈與初升的日輪襯著,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。

嬴煥不禁一笑,也朝那邊去了。原想幫她應付一番這突如其來的眾人跪拜,到跟前時一看,才恍悟這樣的事於她也並不罕見。

阿追神色清淡地睇視著眼前眾人:“情狀如何,上將軍該是同你們說過了。我前幾日與那邪巫會過一面,著實是個厲害的。”

她說著眼眸一垂:“比你們從前差來尋我的那兩人厲害。”

她如料掃見有人打了個寒噤,只作不見,信手扶了最近前的老婦起來,手上客氣,面色可是如舊:“我占蔔到你了,知你是這裏領頭的,敢問如何稱呼?”

那老婦欠身答說:“老身姓莫。”

“莫婆婆。”阿追微低了低頭,並無多言,側身請她進主帳說話。

主帳裏安靜得有點過頭,不過也沒有辦法,嬴煥與雁逸雖則都是統領大局的人,但碰上巫術一類的事,就當真一竅不通了。二人正襟危坐了半天,硬是連一句話也插不進去,只得沈默地聽著。

相比之下,阿追就算對邪術並不在行,也算是“如魚得水”了。

她與莫婆婆對答著,詳詳細細地將戚王的情況說了個清楚,又將數日前與甘凡相見的事也說了一番。莫婆婆凝神想了會兒,問她:“既也是弦國有名的巫師,不該會接觸邪術的。他緣何會這些,國巫可占蔔過?”

“沒有。”阿追搖頭,“我實在沒想到這些。懷哥哥承諾不會讓他做國巫,我便沒再為他多費心思。”

“唉,倒也無妨。”莫婆婆和顏悅色,“老身大致明白、也大致知道該如何做,只是……”

她意味深長地停了話,阿追眉心微跳:“您需要什麽、或是烏村需要什麽,您直說就是了。”

“國巫果然是爽利人。”莫婆婆短促地笑了一聲,“我們不用其他,金銀於我們而言都無用。只是百餘年前被朝廷趕去那烏村,實在過得憋屈,此行是不想再回去了。國巫若是肯,我們幫您這一場,您便將我們留下為您效力。咱都是以月主為尊的人,我們知道您的分量,不會生什麽不該生的心,烏村上下也絕無一人敢給您惹事。”

她說得誠懇,卻還是讓阿追大感意外。阿追看向戚王,恰見戚王目光一凜。

他以手支頤,目光脧著莫婆婆:“百餘年前,本王的祖輩把你們趕去烏村,是因巫師坐大。”

“這百餘年裏,我們自然都長了記性。”莫婆婆毫無懼色地微笑著,又頷首說,“何況國巫在此,她不點頭,再倫不著我們‘坐大’。”

嬴煥便不再言,靜看向阿追等她的主意。阿追則心中惴惴,一時不知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。

循理來說,初回見面,她是全無理由相信這些人的,心裏卻偏有一股勁兒讓她覺得這莫婆婆是可信的。

她一時矛盾著沒有貿然決定,那莫婆婆又說:“國巫也不必有什麽疑慮。從前對您用邪術,實是為讓您記住烏村的無奈之舉。如今我們明人不說暗話,您若肯應老身這請求,便應;若不肯,我們也不過不理戚王殿下這事而已,斷斷不敢再對您有什麽不敬了!”

只因聽到她說“不理戚王殿下這事”,阿追便禁不住心下一顫。她再度看向嬴煥,二人互遞了個眼色,他先一步點了頭:“你們可以留在朝麓城,但若敢有不敬之舉,莫怪本王不留情面。”

阿追凝睇著他微微窒息,莫婆婆則仍是那副悠緩的笑面孔:“殿下您到時信守諾言便好。”

只這一番簡單而又凝重的交談,要緊的幾環便都有了定論。幾人都不是愛客套廢話的人,立即就開始著手準備要辦的事情,片刻後主帳中便香火繚繞,直有些嗆人了。

按莫婆婆的猜想,甘凡這邪術的本事著實不低。許是因為他本身便是實力不弱的巫者,轉去邪術裏也格外有靈氣。

“他應是給戚王殿下施了換魂的邪術,事必之後他便占了戚王殿下的身子,殿下自己則魂飛魄散。現下是剛至一半,他們魂魄仍交疊著,夢境才會那樣一分為二。”莫婆婆這樣道。

阿追對這有違天命的邪術隱隱知道個影子,壓住驚訝追問要如何辦,莫婆婆解釋說:“依老身看,現下幻境裏亂著,國巫您和戚王殿下本人分不清哪部分是自己的、哪部分是那甘凡的,甘凡他也未必能分清。按您所言,戚王殿下又定力頗好,我們便未必是勢弱的那一方。”

她暫且未懂,莫婆婆也不再空口解釋,讓他二人與另幾個烏村來的巫師都進了戚王的幻境,才又道:“殿下,您想象個人站在您眼前,誰都可以。”

嬴煥聽得雲裏霧裏,邊是揶揄自己從未這樣任人擺布過,邊是依言做了。

他定下神靜思,片刻之後,周圍幾人一見浮現出的那人影,神色頓時古怪。

“……”莫婆婆也窘迫地幹咳了聲,“不,不能是國巫,勞殿下想個不在場的。”

嬴煥應下,意猶未盡的目光在幾尺外正瞪他的阿追和眼前的“國巫”間一蕩,轉而摒開思緒,換了個人來想。

短短一瞬後,阿追望著天翻白眼,心裏直呼:月主啊,您帶他走吧!

而後她沖著他咬牙切齒,同時強蘊著笑:“殿下,我們正琢磨如何救您的命呢,您想著我養的小倌?”

語罷一瞟那個一動不動的“卿塵”,她就切齒切得更厲害了:“還把他胳膊想掉了?!”

“嘖。”嬴煥瞇眼抱臂,“他跟你卿卿我我的時候,本王還真想把他胳膊削了。”

阿追強作鎮定地別過目光,就見連莫婆婆都翻著白眼望了天。

氣氛倒是在一國之君的沒臉沒皮裏松快了點。莫婆婆扯回心神後,便又讓他把眼前的人想成個真正的活人——會跑會跳會打架的那種,還要求他用想象出的這個“卿塵”和真正一同進入幻境來的巫者過幾招。

阿追坐在旁邊的大石上淡看著嬴煥跟玩皮影一樣玩“卿塵”,又看著一個巫師拔了刀,連捅了“卿塵”幾十刀,卿塵也是還一臉從容。

“幻境裏就是這樣,真正進來的人,在殿下您的意念之外,是以還會受傷、會死;但您自己想象出的人,除非您想象他受傷,不然什麽都沒用。”莫婆婆邊說邊又銜起笑來,手裏的木杖一下下擊著地面,“只要您想得夠真實,那甘凡就辨不出眼前究竟是您的幻象還是我們帶進來的真人。我們先虛晃一招,再趁亂抓了他問話……”

“但還有一半幻境本就是他的。”阿追皺起眉頭,“我們在他的幻境裏抓不住他,只要他想醒過來,便白搭了。”

“這只能看殿下的定力了,他能拉住甘凡的魂魄,甘凡就跑不了。”莫婆婆解釋完這句,也為其中的不確定嘆了口氣。

阿追擔憂地看向戚王,他面色沈沈地默了會兒,輕點了頭:“我盡力而為。”

“現在我們靜等甘凡再對殿下施邪術便是。”莫婆婆說罷便不再在幻境裏多耽擱了,她的身影緩緩淡去,其餘幾個巫師的身形也漸漸消失,這和幻境之外一模一樣的軍營便安靜下來,只剩他二人。

“有趣。”嬴煥隨意一笑,阿追打了個哈欠:“該好好歇著了,到時會很累的。”

她說著,身影已淡了一層。

“等等。”嬴煥忙握住她的手,只覺她的手稍稍一搐,身形便又清晰了。

“咳。”他清清嗓子,正了色,“按莫婆婆所言,進到我夢裏來的外人都出去後,此處就都是我說了算了?”

阿追點頭:“是,你想什麽是什麽。”

“所以,嗯……”他猶豫了會兒,目光落在地上也不看她,許久才又慢吞吞地道,“我知道附近有不少好地方,你想不想四處走走?”

“……”阿追懵了,想了會兒發覺當真可行後,更覺訝然,“殿下您真是活學活用啊!”

幻境外的軍營主帳裏,陸續醒來的幾人等了等,卻始終不見戚王和國巫睜眼。就有個十一二歲的巫師皺了眉,輕拍拍戚王的肩膀:“殿……”

“別叫,別叫。”莫婆婆皺著眉按住了他的手,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那小巫師一臉不解:“這麽久了都沒醒,還不叫?”

“嘖,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麽。”莫婆婆的目光落在阿追雖然闔著卻笑意漸濃的雙目上,揮手就把幾個小輩往外轟,“出去,都出去,這事咱都別管,各自歇著去。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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